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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独只差青龙使者一个。为了这个,他当初还短暂地联想到过阴半死片刻。

但洛九江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看到阴半死。

原来不止是梦境,神魂连心魔劫也能闯入的吗。

关于这个问题洛九江此时无心深想,身后的沉渊似乎又叫了他一声,他却再无暇理会。他第一时间冲着阴半死的方向疾步而去,没看到背后沉渊拧紧眉头,背过身去,尽管几次向他的方向回首,但最终还是向着这个“梦境”的边缘一头扎离。

雷云在天空中聚集,使最纯粹的乌色拧紧在一块儿,看起来浓得如同泼墨。黑压压的天际仿佛足以遮蔽天日,随着阴影一层层地覆盖下来,暗色亦一次更比一次深。连边缘的洛九江都被这阴影波及,就更不要提雷劫最中心的阴半死了。

然而阴半死的头顶竟然有光。

那是金色的,如盘旋着吞吐长信的巨蛇一般,正积蓄着庞大力量,电弧跃跃欲试地来回跳动,随时准备着将阴半死湮灭的雷劫光芒。

平生第一次,洛九江觉得黑暗比光明更让人安心。

鬼知道阴半死的这个心魔是怎么个运转方法,洛九江虽然在其中也能正常奔走,但在梦境中常用的缩地成寸的手段却完全失灵。

他此前还抱着一丝丝能走捷径的妄想,试图利用和改变梦境一样的手法,让天空上的金色雷劫或者至少是那个吊着阴半死的刑架凭空消失,然而反馈回的后震力让他胸腔一阵激荡,肺腑如激浪般翻涌不停,差点闷出一口血来。

洛九江按住前胸压回去一声咳嗽,眼睁睁地看着天空中央的金色比之方才更加耀眼,闪烁的速度也更发频繁,仿佛一句无声的嘲笑:天地之威面前,焉有人类敢在此取巧

萤火之辉,终不能与日月争光。

第一道金色的心魔劫已然蓄势待发,洛九江和阴半死距离实在太远,故而施救不能,唯有亲见着那道金色雷光是怎样落到了阴半死身上。

心魔劫落下的一刻,吊着阴半死手腕的铁链骤然崩断,阴半死那张干燥、蜡黄、皮肤又凹凸不平的面孔瞬间扭曲,整个人都沐浴在了一层来者不善的金光里。这光芒把他从头笼罩到脚,却并不显得他神色温暖,反而为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金属般的锐利。

阴半死像一个米袋子一样摔在地上,甚至没有弹上一弹,他稀疏的睫毛轻微地抖了抖,还不等睁开眼睛,就先缓缓咳出了一口血。

在刚刚撑起眼皮的瞬间,他眼中神色都涣散到近乎茫然,下一刻耳边雷音轰轰唤回他的神志,他眼底倒映着熟悉的,点着炙热地火的熔炉,拷着自己手肘的玄锁,和不远处一口三足立地的大鼎,渐渐想起来来这是什么地方。

他曾经他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逃离。

那些人为了从他身体里剔出药王鼎,当初真可谓诸事做尽。最基本的削肉拆骨,想用外力从他身体里扒出一点药王鼎痕迹都是轻的,里里外外算来,他们连他的五脏六腑都翻过七八遍。

期间不乏有人提议过,说是常言真金不怕火炼,想来药王鼎也是不怕炼的,咱们何不把这小子扔进炉膛里一把火点了,最后没准能把那小鼎烧出来呢

现在想想,要是那人的意见真的付诸实施,阴半死没准还会倒贴他一声谢谢。

那群脑子有坑的疯子最终采用了那人的部分建议,阴半死搞不清最终是哪个家伙一锤定音,不过这人必然是个阴损界的绝世奇才。为了防止阴半死太过脆弱被一把火烤死,他决定把阴半死分开来,一点点烧。

最后果然白忙了好几场,别说药王鼎,就连一点药渣也没烧出来,只给阴半死留下了满脸凹凸不平的烫伤疤。

直到现在,如果从某个特定的角度观察阴半死的侧脸,依然能发现他脸上的一块痕迹非常特别,看起来像是曾经融化过。

这是一段痛苦到阴半死不愿再想的回忆,但就是在这次折磨里,他抓住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或许是阴半死真的从药王鼎里继承了些什么东西。普通凡人被用地火烘烤,在碰触到火焰的第一时间就会有皮肉点着的焦臭味儿传出来,然而阴半死被这么直接塞进去一段肢体活烤,居然每次都要半个时辰才显出一点端倪。

由于这点异常,他们不死心地烤了阴半死三四次,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药王鼎显然已经一点不差地融入了阴半死的体内。

最后一次时他们显然都丧失了无比期冀的心情和全程看守的耐心。当众人草草吩咐过又散去后,那仅剩的守卫把阴半死的一条胳膊往炉膛里一塞,再给他齐肘上了把锁后,就打着哈欠走出了地牢,自顾自地开起了小差。

那时本该瘫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的阴半死,眼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他把胳膊再往地火里送了一段,好让小指粗的锁链能被烤化烧断,当融化成烫红的玄铁从他手肘上脱落的一刻,阴半死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可以预料的,那当然会是一次失败的逃跑。药王鼎只让阴半死愈合能力更强,让他神魂更坚韧,却并未让他刀枪不入,速度敏捷。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虽有可以修炼的资质,但却连引气入体的修为也没有。何况他还身上处处是伤,被抓回来也只是一时半刻的事。

但他最后不是被抓回来的。

那个声音那个邪教头子,那个一直以来都亲自决定如何炮制他,每一次下令这回该用什么方式取出药王鼎的首领,对阴半死说了两个字。

他说:“回来。”

三年里,阴半死听过这把嗓音下过无数指令。

他说“割”,就有人对阴半死举起刀子;他说“剐”,一张渔网就把阴半死从头到脚罩住,又紧紧勒起来;他说“剜。”,就有人在火炉里先烫红了钩子。

他的每一道命令都顺利地推行下去,过程顺滑到不会出一点岔子,也不会遭受一丁点拒绝。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意味着将有某种苦难加注在阴半死身上。如今这个年长的阴半死回忆起他来可谓恨之入骨,但对当时的阴半死来说,对他只有畏之入骨的份。

现在他说:“停下,回来。”

阴半死怕到细细的手脚都在打颤。

他不敢不站住,他不敢不回头,他也不敢不迈动自己哆嗦的两条小腿,一步一蹭地重新挪回那间地牢。

那人收回了目光,没有多看阴半死一眼,甚至都没有因为阴半死的逃跑行为对他加注什么惩罚。

幼小的阴半死对此庆幸无比,而成年的阴半死感到再深刻没有的侮辱。

你会因为一个箱子摆得不是地方打它骂它吗就算你真的负气踹了箱子一脚,难道你会指望这个箱子记住教训,下次别碍事吗

活物才需要被惩罚,人类才需要长记性。而在那人眼中,阴半死恐怕连个会喘气的生命都不算,对他而言,刚刚所做的事情大概只等同于把一尊放歪了地方的铜鼎重新移回了原处罢了。

阴半死不是个生命,他只是尊长了肉和脚的药王鼎。

回忆中断,现在是幼小的阴半死躺在地上,他的一条胳膊正塞在炉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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